Roseau

【雅度兄妹中心】乘车节 04

直到很久很久以后,战争结束,激昂的遗腹子成为最后一个牺牲,妙贤才表现出她迟来的哀伤。而当激昂死去,阿周那抛下远方的战场匆匆赶回,抓着弓誓要与那杀了他儿子的恶徒决死,妙贤却只是坐在桌边,以手腕支撑额头,沉默不言。

 

很快奎师那收到消息,在去往象城营地的路上截住了阿周那,把他送回帐中。这时候妙贤才抬起头,看向他们。

 

“哥哥,我的儿子因你而死。”她说。

 

阿周那于是忘记了愤怒,转而不悦。

 

“妙贤?就算你心中有怨,也该怪我疏于父职,未能保护我们的孩子!你的哥哥又做错了什么?”

 

妙贤的目光黏着奎师那固执不移,他们的对视隔着阿周那,在他的数说中寂静。奎师那点下头去,闭了闭眼睛。


而后,激昂的死讯传到雪山深处,先收到消息的人是明光。那孩子的坚忍承继自他母亲,即使大力罗摩的苦修严苛,他也能够奉行无碍。

 

他还是为激昂流了泪。

 

大力罗摩结束冥想,见到他哭泣,原本只当他情感丰沛,也同他的母亲一般有如露雨。他是想放过他的,默许一个孩子在修行中的小小娇惯,若不是他忽然发现:明光伤心起来的样子极其陌生,与艳光王后绝不相类。

 

如果奎师那流泪,便该是如此,虽然从未有人见过他流泪。

 

明光自压抑的抽噎中,听见他伯父的声音。

 

“你哭什么?”

 

这句话问得生硬,透露前所未有的疏离,但也足以撑持一个孩子痛苦的心。明光扑到他怀里,真的哭起来,一边吐露出那场过于惨酷的战斗。

 

幸好,他说到最后总算想起了大力罗摩和难敌的友谊。

 

“伯父,我知道这是战争。我并没有埋怨难敌伯父的意思。”他说。

 

“只是,我想念激昂表弟和我们一起学艺的日子。”

 

诉说声混着群山旷阒,大力罗摩僵硬地听。一隙风都能在苦修者身上鞭开一道龟裂,如果说他还没有崩塌,那也许仅仅是因为一个孩子正把他当做依靠,紧紧地搂着他用眼泪把他粘牢。

 

激昂过于亲人,对他的长辈充满好奇。他在一个月夜向他们问及德罗波蒂所受耻辱,于是,他更年长的那个舅舅嘴唇开了又闭,眼珠滑向在场的另外两个大人,消解他的疑问,而他母亲总是翘起的双唇被雪浆过,紧绷在脸面,平滑地反折他回音。

 

奎师那代他们解答了激昂。

 

“怎会如此啊?”激昂在听完后张皇地问出一句不需要被再度解答的问,这个故事坚硬,冻结他暖洋洋的深棕色眼睛。他转向了妙贤,“母亲!我将会洗刷母后耻辱,重拾起我们的荣誉。”

 

妙贤依然缄默,覆上他额头的手掌被千万个同此一夜的寂静煅过,淤积暗热的火。奎师那说道:“不,孩子。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。”意态温和。

 

大力罗摩立刻瞪他。

 

“好好的孩子,都被你给教坏!”在他开口之前,奎师那抢先说出这句话。见他语塞,奎师那挑起眉毛微笑,眼神明明白白传递着:就知道你要这么说。

 

“可是达奥,你就没有教坏过小孩吗?”他又发问了,眼睛轻飘飘地剐过他。于是大力罗摩苍白的脸红起来。

 

奎师那不是好老师,他教的每一堂技战术到最后都变成游戏。他也不是好父亲,带着大大小小一群孩子玩七石戏,他的躲避和扑捉总是灵敏,堂皇地倚仗他经受过无数场战争磨砺的技巧在小孩子之中称雄,绝无一丝脸红。

 

一群小孩儿被他撵得深一脚浅一脚逃窜在沙滩上,奎师那气焰之嚣张就连前来替他的大力罗摩都看不下去。商波一眼觑到他在人群之外咋舌,状甚不忍,当即挣了出来,牵住他的衣摆一通哭陈。

 

大力罗摩当然替他做主。

 

他弓起腰,伏藏石后,奎师那正在明光指挥围成的简易战阵中跑动,把那几个孩子绕得晕头转向。当他得意地笑着,闪出包围的一刹那,大力罗摩耸身蹿上去。


他扑住他,摁住他的脖子。侵略迅疾,不带起一丝空气的扰动。下手稳准,轻轻叨住一头幼兽一样地小心。奎师那踉跄一步,带着他跌入海中。

 

浪珠跳溅,岸边的孩子们惊笑着躲远,奎师那除了最开始的几下挣扎便不再有动作。近滩的海下,他睁开了眼睛望他,蓝色的天稠丽,叠加在他身上。当波纹平息,大力罗摩看见了另一样东西,也覆盖着他。

 

极重极凉的无声开始在他耳内漫流,呼吸被遗忘,如他也置身水下。他无意识地调整着头颈转向,影子倒映水面,滑动在另一张因无察而无害的脸。然后,那张脸皱了皱,脸颊鼓起,一串水泡咕嘟嘟地吹出来,将那即将重合的亲密打碎。

 

他猛醒过神,松开仍掐在奎师那颈上的手。

 

水帘破开,奎师那坐起身,抓着他的肩膀连喘带呛咳,好一阵才平复,又靠着他转而去理自己淋漓的卷发,摘解发间夹缠的海藻与贝类。孩子们的声音自远方又向着他们奔近,而仔细看去,人影还未有迹。

 

他转回头,发现奎师那正端详他。那端详十分类于审视,一个茫然的他自己在奎师那眼底扩大。海水温暖,同时也潮苦,触碰轻而且快,近不可知。

 

他撤开了些,轻轻笑起来:“为何惊讶?你可以直接亲我,只要你想。”他撩撩他仍干燥的发,站起身,跨水而去。

 

海沙洁白,凝结盐粒、堆积浮浪。妙贤坐在远滩编一串贝壳链,正午之下肤色呈现出野兽瞳孔的金黄,比沙更像沙。她为激昂带来了他的弓,那是大力罗摩给他找来的赔礼——虽然无人认为他当为成铠的失职负责。

 

弓含铁胎,阻力强劲,激昂大方地把它递给他的表兄弟们传看。当弓交到商波,他将它提起,挽在手中拉了一拉,见未扯动,便即放下。

 

“激昂,伯父爱你。”他把弓还给激昂,半真半假地抱怨,“他从没有给过我这样好的弓。”

 

明光抬起眼,叹气的幅度几不可察:“因为你根本不学弓术。”

 

“那么,伯父也不曾给过我什么杵呀。”

 

他并没有在委屈,只是因被纵容而更娇纵。明光说:“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。伯父爱你,他几乎是偏爱你……”他就笑起来,满脸的理所当然:

 

“是啊,明光。那又如何?父亲更爱你。”

 

商波对长辈们都缺乏敬畏,更不会喊明光哥哥,明光早已习惯这一点。有一挂金项圈拢紧在商波胸前,阎婆梵提赠予她儿子的饰物形同月牙,又托起他的头颅尤胜明月。然而那项圈在跑动中已经歪斜,且歪了有大半日,让明光怎么看怎么不对。

 

“父亲不偏爱任何人。”

 

他纠正商波,顺手摆正那弯斜月,因为睑睫利落,光线照行无阻,令他的视物远比旁人更为洁净专注。商波摇了摇头,捧住他哥哥的脸。

 

“怎么会不呢——?为什么不呢?父亲也是人。”他在这人为架构的不牢靠的狭小结界内同他分说,妒忌地酸楚地怜惜地爱慕地,每一种情绪都真实,也都轻微至无。

 

“父亲爱你,你像艳光妈妈。”他说。

 

艳光王后是绝世的美人。早在她还年幼,路经福席城的行商就自发散播开她美名。等她长成,整个雅利安都传说宝光王子有个妹妹,容色殊艳,一个人便抵得过她父与兄的国。

 

他们又说,雅度奎师那的容貌更在她之上。

 

福席城好事的近亲闻此,竭力促成他们同席。宝光骄傲,很容易就受到挑唆,怀着轻蔑的不甘默许了那群出身低贱的新贵受到邀请,出现在王祭典礼这样庄重的场合。

 

他们发出的信函辞令傲慢,令大力罗摩愤怒。

 

“但凡你还残有一丝尊严,就该扯碎他们每一个肮脏的字眼!你该把这信换成宣战的信,再掷到使者的脸上去。让他回去问问那些王者:难道雅度的族人竟是蛇,被拔去了毒牙,要乖乖钻进罐子里供他们玩赏取乐?”

 

奎师那从他攥紧的掌指间把信扯出来,沿着先前折痕仔仔细细原样叠好。

 

“我已经答应他们了。”

 

大力罗摩胸口剧烈起伏,奎师那把信放回到侍者托着的盘中,微笑地靠上王座扶手。

 

“也替你答应了。”

 

他敏捷地低头,躲过大力罗摩盖上他头顶的一巴掌。

 

“别这样,达奥……听说福席城的公主生得美丽,难道你就不好奇吗?”

 

大力罗摩怒道:“她生得美不美丽,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!”

 

话虽如此,他还是顺从了奎师那,随着他一道去了福席城。那一次的远行事后被证明安全,并没有什么离奇的事发生——只除了抵达城中不久,他们站在王宫脚下等待通传,奎师那忽然抬头,看向楼墙近云处半开的某一扇窗。

 

大力罗摩跟随他的视线,茫然不解。

 

“怎么了?多门城之雄伟,无所不有。这等规模的宫殿,你没有见过吗?”

 

奎师那专心地盯着那高处,新崭崭一轮太阳点亮他双眼。他的眼睛富有温柔,不像看楼。

 

“没见过啊。”他说。

 

出发之前由奎师那许出去的诱惑一纸空谈,艳光并没有出席王祭。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,恪守礼仪,受到严格看顾,绝不会被允许露面于陌生人前。但是等到典礼结束,那些外乡人离开,她便害上一种怪病,一日日地消减下去。

 

“听说那些雅度人都是妖魔化身,现在看来果然邪异而不吉。”侍女收拾下她并不曾动用几口的饭食,话里终于忍不住带上哭音,“大臣们都劝王子不要同他们接触,可他却为自己颜面,损害了您康健。”

 

“如此孱弱的部族何以能从妖连王的猛攻下逃生呢?寻常人哪里能这么快就在不毛的海边建立起一座城池呢?刚沙王怀着和平的愿望邀请自己外甥入宫,他如何能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杀得了人?”

 

“那雅度族的首领绝不是人!”她断言,“他杀死自己亲舅舅的时候才十岁出头,连他的哥哥闯入殿中,看到那场面都吓得差点晕过去。当时他就坐在血里,刚沙王辨不出原形了的身体铺陈在他身下……”

 

像海中罗刹。


而她温存擅画的公主终于开了口,声音自同自地轻:

 

“……像一株莲花。”

 

侍女一顿,惶然埋下头去。艳光摆了摆手,支颐不再说话,殿内只剩下杯盘的叮当。这件事情不久,奎师那再度降临福席城,劫走了她。

 

自从雅度族迁居多门,奎师那就很忙碌,出外的时间远比在家要长,新婚也没能把他的脚步拖缓。艳光对此似乎没什么意见,继公主的身份之后,她又无障碍地成为了一个完美的王后模板。但是有一天,奎师那久别后的某一次回宫次日,妙贤早早起身,是一个琉璃纯青的清晨。她跑去奎师那的寝宫,还没到门口就先与艳光相撞。

 

“妙贤,有什么事这样匆忙?”她扶稳她,很稀薄的一层嗔怪浮起在她面上。

 

妙贤从来都知道她的王嫂性情宽和,不会为了她小小的冲撞而真心动气。可是眼下,王后的顾视惊乱,而神采明亮,她也从没有见过她如此快乐。

 

是什么让她如此快乐?

 

妙贤不眨眼地看着她,直到她害羞地笑着,像一个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好孩子,避开她的视线。

 

“你找你的哥哥?他还没醒,你换个时候……”她边说,边试图遮挡身后房门。妙贤扒拉她的手臂,几乎是挂在她身上探头往里瞧。她挡不住了,只好侧开身放她通过。

 

“算了,你去看吧。”她微微懊恼地说着,同时笑出了声,看起来更快乐了,“反正丢脸的也是他,不是我。”

 

她拖着环饰相击的碎响离去,妙贤又在门前站了一会儿,走入其中。

 

幔帐四垂,浓香馞馝,风把它们掀起一角。床面宽阔静谧,盛他海一样的梦,绸缎织锦凌乱,绞着他深色发肤。镇梦的兽像蹲坐床头,煌煌日光,是它们俯下的目光。

 

奎师那受了它们照拂,睡得异常安稳。妙贤看他,自肩到腕,再到指尖,看他臂上钏,看他涂红了的指节。他的脸颊枕在手臂,垫着赤金霞浪,其实已经成熟不少,再做女孩儿装扮远不如幼时浑然脱迹。然而那眉宇滴翠,五官流利,又横生雷云惊月的妖丽。

 

妆奁饰盒散在台面,还未来得及收起,艳光被她丈夫带坏,爱上些不伤大雅的顽闹。妙贤在镜前坐下,打开一盒眼黛。青黑色石粉上残留指痕,新被少女纤纤的手点碰。妙贤的手指覆上去,是软的、腻的,几乎带一点温。

 

奎师那醒过来,发现他的妹妹变成了一只花猫。

 

妙贤贯注于药一样复杂的颜料,一时没看到他。他爬起来,托着下巴从镜子里看她,又倒下去,安静地笑得浑身发抖。直到妙贤偶然之间瞥过镜子,吃惊地睁大了眼睛,并埋下头去用力揉脸,他拍了拍床沿,喊:“妙贤。”示意她上来。

 

她听话地坐过去,闭上眼。沾水的油纸擦拭过她眼睑,她感受到他指腹上被年岁打磨光滑了的锈。在秣菟罗上过的那些礼仪课碎得拾不起,没有能完备她一个公主应该具有的技艺。就连奎师那对此都比她更熟稔些。

 

他替她涂上眉与睫毛一层深邃,抓起床头手镜,举给她看。她接过去,瞥一眼,放到一边。

 

“哥哥,我对你而言意味什么?”

 

“妙贤,我的女神,你胜过多门城一切珍宝。”他的声腔欣悦,在他成婚以后,就常有人看到他躺在艳光腿上,以这样的神情与艳光彼此相视。艳光怀抱着他头颅,施加他的触碰柔软,像一柄羊毛的细刷梳过小羊毛,令见者郁郁。

 

妙贤问:“那艳光姐姐呢……?”

 

当奎师那不在,艳光常光临她午后的居所。她喜欢妙贤,会用一盘加足奶油的甜点或一支新发饰换取她笑。每获成功,她自己的眼睛也弯起来,品尝着她隐秘的难收藏的快活,直到低潮再临。这时候攫住她的,便是另一种忧愁。

 

妙贤找寻到一双歉意的眼睛。她坐到了她腿上。

 

“因为哥哥爱你,我也便爱你。令所爱之人欢喜,于我并非负担。”她说,“高兴起来吧。这有什么呢?”

 

艳光依然沉默着,偏下头去。她的五指纤美,如剑如戟,竖起在她面前,挡开了理应承接此后的凡所可能。

 

奎师那仰仰头,笑起来。

 

“唉,艳光。”

 

他意怜之甚,如动者看不动者,如爱人看被爱人。他见过了妙贤,又见艳光,领受那些礁石一样蛰伏在黑海里的无言语的忠诚,如见有情众生。

 

“她是我的一切啊。”他说。

 

当此时刻里,她见到他嘴唇鲜润,如花之盛。于是她亲吻他,鼻尖顶着他的颧骨,鼻翼抽动。她闻到自己正沁出汗,闻到他颈间为她所熟悉的常可从艳光身上摘取到的香气——分不清是他们谁沾染了谁。

 

她的气息缭乱,令她沉入迷乱;她的嘴唇,是因之而红。

 

就是在这时刻里,门外雷行。有武器的尖端拖曳在地,割开幻觉与真实两岸。黏稠的情念重合拢,将她推回陆上。她抽身,看向空空不遗一物的门口,心存困惑。

 

如果说一个部族的首领应当公正,那他又怎能嫉妒自己弟弟的妻子,嫉妒自己妹妹?

 

“不要太苛责他了吧,妙贤,”奎师那说,“比起领袖,他本就更像是我们哥哥。”

 

而她说道:“……我曾经还以为,至少你在这一点上会比他要好些。”

 

有人在她身边停下脚步,在看她或是她手中正成形的颈链,则难以分清楚。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后,他摊开掌心,将一只斑斓的贝壳归到她面前。

 

她抬起头。

 

日射强烈,奎师那稍微眯起了眼,笑容看起来便不经心。他正抚平恰达上最后一丝含水的褶皱,确认没有更多来自于海的馈赠藏在其中。那些灰白色的深青色的已死或未死的贝与螺攒在他另一只手里,他托着它们看了看,摸出一柄弹弓,瞄着远海把它们一个一个送回。

 

于是妙贤说出了那句话,令奎师那看向她,扬眉。

 

她自顾自地说下去。

 

“我是你唯一的妹妹,而雅度族没有第二个公主可以供你联姻。为什么不是难敌,为什么是阿周那?他的妻子蒙受耻辱,在不在朝堂上的都一样。因为他什么也不做。”

 

“你对他的感情过深,判断受到干扰。你为我挑选了不合适的丈夫,我们都因此蒙羞。”

 

草尖凝结夜露,挨近弓身的刀尖摇荡反光……它们如此锋利,胜过蓄意为伤害而铸造的言语,让她疼起来了。

 

她俯下身,把头搁到自己膝上。

 

“你怎么能不对此负责啊,哥哥?”

 

于是奎师那开了口。

 

“妙贤,你在痛苦吗?”他静静地问她,指节承垫她颌下。她的脸受其牵引,失颜色地升抬起,忍耐过度,漠然遂如云气。他在怅然中微笑了。

 

“原来如此。”

 

她说:“因为我不能忍受……我不能忍受……”

 

“不能忍受你仍然爱他。”奎师那说着,轻轻点了点头。

 

“没关系,人不需要因其爱意而受责难。”他说,“这不是你的过错,妙贤。我将接受我的责任,修正那些已犯下的错误。”

 

他与妙贤对视,一个沉重的承诺在他也放得轻。妙贤动了一动,挣脱他。

 

“……算了,”她说,“忘掉我今天说过的话吧。我仍信任你,服从你一切决定。”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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