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oseau

【雅度三兄妹中心】乘车节 01

天帝城的兵器库中,存放着一辆战车。它的车轮由铁桦木打造,比生铁还要坚牢,而顶盖是精纯的金。单拿肉眼来看,它完全不显陈旧,每一个零件的接合处都还闪闪发光。

 

据说这辆车来自多门,一座随着三分时代同沉入海的古老都城。也正是这辆车劫走了当时的多门城公主,载着她驶向通往天帝城太后的人生。

 

那天天气很好,好得像有什么人提前计算过。云在空中铺了薄薄一层,没有到遮天蔽日的地步。太阳升到正顶也不太热,道旁的草木叶片低伏,漫漫反着柔光。妙贤坐在战车上,驾驭战车的御者袒露上身。一串菩提子在他上臂缠绕几圈,被贲起的肌肉绷得很紧。那或许是一个武士,或婆罗门。

 

多门城早被抛到她的后方,而秣菟罗在更早之前就被抛得更远。这两座都城一者是近海的滩涂,一者是沿河平地。妙贤长于此而生于斯,没有见过哪怕是一座小土包规模的山,仅有的印象只来自奎师那描述。因此,御者宽厚的背脊与牛增山上随处裸呈的岩石,二者并没有让她建立起任何联系。

 

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在想奎师那。

 

野地里风卷起她未束的发,呼呼灌进她耳孔。除此一片寂静。她闭上眼,看见奎师那站在露台上,扶着栏杆,眺望消失在远方的她。拦截雅度族追兵是花不了他太多时间的,熄灭大力罗摩的怒火会让他更费劲吗?

 

大力罗摩实在太容易生气。妙贤第一次见他,他就像一道雷电劈进囚禁他们的监牢。木犁击穿铁门的巨响在地底隆隆回荡,整个石室都被点亮一瞬。他的皮肤很白,一种近乎于灰的白,照出他脸上的神情——阴得快要滴下水来。

 

提婆吉转头,看清他的容貌。他的容貌完全承继自他母亲,一双眉毛浓密且直,眼珠深黑,美得有点倔强。

 

“我听说了你们壮举,你弟弟杀死了刚沙王。这不是值得庆祝的事吗,我的孩子,你为什么不笑呢?”她站起来,嘴角往上一提,然后很快偏过脸去,眼泪从紧闭的眼中渗出来。

 

大力罗摩僵硬地侧着身子,腾出一只手来搂她,站立的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。如是轮替数次,富天都看不下去了。他好心地出言解救他:“好孩子,你弟弟呢?他现在在哪?”

 

那种暴雨来临前的神情又重回大力罗摩脸上。

 

“不知道啊,父亲。他忙着呢。”

 

侍女们适时地出现在地牢门口,等待请示他们的安置事宜。大力罗摩视线扫过他们,喉结滚动一下,“请你原谅,父亲。”

 

他开始回应她们无意义的问话,起初磕绊,字句间有停顿,然后停顿缩短、减少,融入琐务的洪流。自始至终,他都未能注意到角落里的妙贤。妙贤绕过这些一股脑涌入她生活中的陌生客人,顺着他们来时的路走出去。

 

秣菟罗的侍女受过精心教导,她们容貌端正仪态大方,且身上常带香气。这些香伴随着石廊上刻续的花纹,逐渐变味,变成水泼在铁上的气息。铁气的根源没有埋在王宫的最深处,反而大剌剌盘踞正殿,和大门之间只有一张横案相隔。

 

有一份文书摊开在案上,几块形状奇异的小石头把桌子空余挤满。在她靠上桌案,抓起它们把玩的时候,奎师那就端坐案后,握着笔。因为刚洗过澡,一头鬈发湿淋淋披散着。

 

那时候的奎师那还非常非常年轻,正介于少年与孩童之间。身处这样的一个年纪,再漂亮的长相也谈不上锋利或艳丽。水珠从他发梢滚下,时不时滴到纸上,花开几个字。他没管它们,自顾自往下写,那样子有一种天真的专注,让人联想到小孩子摆弄他心爱的玩具。但是那么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。

 

终于他写完最后一行,丢下笔,快活地对她眨眨眼。

 

“在想什么,妹妹?”

 

云层散开了些,日光下射,妙贤举起一手,撑到额前遮阳。御者的背影刻印在她眼底,令她想到奎师那带着艳光离开福席城的模样。她的这位王嫂温柔驯顺,寄给奎师那的信是她一生中最出格的反叛。

 

“来劫走我吧,雅度人。”艳光在信中如此写,“你我不可分割,你也心知这一点。”

 

收到信笺的奎师那应邀而至,带着她奔向多门城,路途两侧遗下许多笑声和俏皮话,一触及便粘稠化开的对视。奎师那绝不会有眼前这个御者的沉默。

 

“阿周那王子,调头回去,我们将在城里举行婚礼。”她站起来,发出指令,“你所担心的一切不会发生,我哥哥已在那里为我们设下婚帐。”

 

战车行驶的速度放缓了,阿周那迟疑不定地回望。这让她忽然有了谈兴。

 

“你知道吗?奎师那,我的哥哥……”

 

这个名字立刻压伏了阿周那,令他牵辔,引着马匹奔往回程的方向。不需要什么明确的理由,阿周那总是臣服于奎师那,臣服于有关奎师那的一切。于是后半句话消失在了妙贤重新闭合的嘴唇。

 

这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心血来潮,从此妙贤再也没有试图向人诉说:奎师那爱他的妹妹,程度远比人们想的要深。不能亲自祝福她的婚姻,对他而言并不仅仅是种遗憾。

 

他是有可能为此而伤心的。

 

 

婚帐以花串结绳,在多门城落成,象城的提亲队伍驻扎一旁,等待被劫持的公主回还。难敌看着奎师那走动其间,主持婚礼筹备,感受到一股火气正由腹内窜入胸中。

 

无疑他对奎师那从未抱有过一丝好感,但是这一天里,他的憎恶终是攀上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高峰。

 

早在他还年幼的时候,就曾听闻关于雅度族人的传说。在嬷嬷和宫人们的口中,那些放羊人的子孙精通巫术与妖法,缺少教化,彼此之间相爱,往往同兽类无差。

 

这些特征在他来自雅度族的叔母身上寻不到一丝痕迹,她文静宽忍,分明是最为标准贤淑的一个王后。虽然她为她多年不育的丈夫诞下那五个儿子原委成疑,常被人责以咒力之功,但甘陀利王后在她儿子面前却也常为自己妯娌辩护,说那不过是药草以讹传讹的说法。

 

种种论据矛盾混淆,把他本就不甚灵光的头脑搅得更糊涂,只留下对于雅度族裔的本能鄙弃——直到他第一次见到妙贤。那是在温达文。

 

至少有一件事,传言大约并没有说错。那些雅度族人,他们端丽或艳媚,大多生得貌美非常。

 

作为一名王储,哪怕是一名只受自己父母兄弟认可的王储,游历与求学一般地重要。温达文水草丰美,林广而稀,宁静年复一年,有着耕牧的喜乐,却毕竟只是一座平凡村庄。他将此地一并纳入自己旅程,因为贡蒂王后的外甥正居住于此避祸。

 

踏入护卫着温达文的那片外林,草被碾进泥土,发散清新的腥气。随着深进,那气息渐浓。正当难敌踟蹰止步,犹豫是否应该继续前行,林中忽然起风。

 

风混杂着动物皮毛的粗粝,刺痛他鼻腔内壁,令他悚然。

 

斜刺里窜出一团黄影。

 

那大约是一头麂子,或鹿崽子,难敌没来得及分辨。它向着他飞扑,将他扑翻了仍不停,又带着他在泥地里打了几圈滚,撞上一节横突的树根才止住去势。

 

视野颠倒,打翻了的天地震得他耳内嗡响。他意识到了,那应该是个人,既然麂子或鹿并不会长有一双能圈住他脖颈的柔软臂膀。

 

你是什么人?敢对我如此无礼!他想如此呵斥,但未能成言。

 

压着他的那个孩子坐起身,骑跨在他身上,俯视他,长发自肩披落,卷曲浓丽地夹杂着草的碎屑和它们籽实,悬垂到他眼前。她伸出一手将发拨至耳后,一边在笑,露出的牙齿雪白,左右两侧各有一颗不甚规整,有些过于尖锐,像两颗倒置的小小玉圭。

 

那张被尘土抹得乌漆嘛黑的脸,便在这一笑里放出光辉。

 

然后她从他身上跳下去,把手递给他,拉他起来。黄色的裙在日光下因他重量荡出近乎于金的摆动,他感到一阵眩晕。

 

“你还好吗?”她关切地问他,示意他顺着草木断折的路径回望。他方才站立过的小山坡上,猿猴的尾隐藏藤条之间,一晃即逝,而一头野牛额抵着树,尖角深深刺入树干。

 

“在山林里,这种事总在所难免。”她还在笑,笑容收敛了些,同时松开了手向他致歉,“吓到你了吗,表哥?”

 

“没有!”难敌立刻回答。现在,他已回过味来了。贡蒂王后的外甥正受到他们舅舅的迫害,他们中的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?

 

他斟酌着字句:“另外……非常感谢你的帮助,妙贤。”

 

这句话又令她笑,大笑,脸面向后仰起,林间光灿烂地漏下来,转在她脸上。她招了招手,不远处蹄声哒哒,小马似的跑过来一头小牛。方才它一直都在附近,以湿润的鼻吻探蹭地面,间或挑选一块草皮啃上几口,静待主人归来。因为太过温驯,难敌一直没有注意到它。妙贤攀着它的脖颈登上牛背,顺手把他也拽上去。

 

“请原谅我采用这种方式,”她说,“但是我的哥哥恐怕已等急了,而我们家里又没养马。”

 

妙贤把他带回了她在温达文栖居的毡帐,她的哥哥出来迎接他们。

 

那是一个少年人,比难敌还年长些,举止沉稳,看起来和她没有一丝相像。下牛的时候,她自顾自跳下地来便走,把他甩在牛背上进退不得。少年见到他们,立刻锁住眉头。

 

“你这又是要做什么!”他训斥她。

 

她嘻嘻笑着,奔到他脚下行了个触足礼。少年迅速后退半步,偏头避开。她不以为意,裹着晨风卷进屋里去了。

 

大约是在客人面前不好管教妹妹,少年盯着她背影看了半晌,这才牵过牛,扶难敌下地。

 

这倒是个知晓礼仪的雅度人。难敌心想。来的那一路上,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扶住妙贤的腰。直到少年把他带进屋去,他触碰过妙贤的那只胳膊还在发烫。

 

村人们称那少年为大力罗摩。

 

鱼、浆果、麦面饼和自酿的粳米酒摆满了草草支起在帐间的一张小木桌,大力罗摩用这些东西招待难敌。交谈之间,难敌发现,出乎他的意料,大力罗摩通记四部吠陀,也熟读各类经典。生长在牧村,不曾拜师学艺,他似乎是自发地学会了战斗,用犁和杵、积蓄在他臂间的天生神力。

 

此外,他还发现了另一件事:大力罗摩极其善饮。

 

或许在雅度人中,也有值得交往的对象。

 

他们对坐且对饮到一半的时候,妙贤又掀开帘帐,从隔断的内屋转出来。她洗了脸,大概也梳了头,总之那头长发已然齐整,但仍是无所装饰的,只除了一支斜插在发带上的孔雀翎。这让难敌想起了杜莎罗束发的金丝发网,耳下铃铛,扣在颈间与臂间的宝石环圈。

 

他感到奇怪了,明明妙贤只不过是个生长在乡间的野孩子,光彩怎么也及不上象城的公主、他金堆玉裹的妹妹,但不知为何,他就是没办法把眼睛从她身上挪开。

 

她在他们中间坐下,提起桌脚那只尚未被他们中任何一个打开过的瓦罐,将面前酒碗倾满。方才帮忙布置酒席的牧女们还剩下一个最年幼的,挨在桌边迟迟不走。此刻见到妙贤,她偎过去,将脸隐到她背后,只留出一双怕羞而警觉的鹿眼,注视陌生男客。

 

妙贤反手拍了拍牧女肩膀,手指顺着那只圆润的臂往下滑,落入其下绘画朱砂的掌心,微笑地安抚着她女伴。与此同时,她加入他们对话。

 

在方才短短的席间,大力罗摩已经赢得难敌尊重,令他以王子之间的议题来同他磋商。那些话题深奥,有关于军事和国家的治理,而当她一次次对着他们疑难做出回答,谈话的走向便渐渐被她把控。

 

大力罗摩与难敌频繁地举起酒杯共饮,这些时候她也端起碗来,在旁陪饮一碗。粳米酒一瓶接着一瓶消磨很快,难敌虽然海量,也开始感到昏沉,不再能支撑自己身躯,而她尚有余力,再一次地探下手去,揭开那瓦罐的封。

 

大力罗摩按住她。

 

“你也该适可而止了。”他说,“你是要把家里的奶油都喝空吗?再这样下去,我真得去跟雅首达妈妈告你一状。”

 

妙贤眨了眨眼睛,抱住他手臂,试图往他身上蹭。

 

“求求你了,达奥,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。”她可怜地哼唧着,“就再喝一碗,或者一口也行啊……”

 

甜腻的奶油和过度言谈磨擦过她喉咙,她的嗓音里含了些沙,听起来不复清脆,像一个正变声的小男孩。难敌震惊地看着他们,不知是该震惊于他们兄妹间过度亲密的举止,还是震惊于她竟偷偷用奶油代酒喝。

 

他说:“你……”

 

这个属于外来人的字音不速而至,大力罗摩倏地抽回手。他重新坐正,端起酒杯开始猛灌自己。妙贤觑着机会,立马也抱起奶油罐,痛痛快快对着罐口开始喝。

 

难敌忍不住凑近她,压低声音:“你应该学习一些礼仪,妙贤。雅度族和俱卢族世代通好,假使你有朝一日成为我的妻子,象城的王后怎能够如此失礼?”

 

妙贤捧着奶油罐的手顿住了。她慢慢慢慢把罐子放下来,露出其后睁圆了的眼,和唇上残存着的一圈白色脂痕。

 

“什么意思?”她用手背抹嘴,也压低声音,“我?成为你的妻子?”

 

难敌给了她肯定的答复。

 

“是的。”他说,“我不能现在就许诺给你王后的尊位。那得看你日后学习……”

 

还不等他说完,妙贤就爆发出了一声大笑。她笑得太厉害,以至呛咳,不得不弯下腰去。依偎着她的牧女立刻搂住了她,拍抚她的背部,脸上写满担忧。她顺势倒进她怀里,一边咳嗽,一边仍止不住地发笑。

 

“达奥,难敌表哥说要娶我!”她叫,“你有什么看法?哥哥!你快把我嫁给他吧!”

 

她对于成为他的妻子竟如此急切,这倒让难敌没有想到。虽然觉得她还是过于粗野,但不可否认,他感到有些轻飘飘。

 

“我先给你一杵。”大力罗摩一手握持酒杯,撑着额头疲惫地说道,“能不能别胡闹了,坎哈。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
 

“天帝的祭祀缺两个舞女,罗陀愿意陪着我去庙里换两罐奶油,就是这么简单。不信你问罗陀,是不是这样?”

 

她头颈后折,满怀期待地以眼神催促牧女。牧女便将视线从她脸上抽离,直视着大力罗摩,柔声说道:“确乎如此,尊者。”

 

大力罗摩沉默一下,在她对奶油的痴迷上败下阵来。怀着最后一点不死心,他试图劝说:“……难道你就不能去那里随便吹吹笛子什么的?”

 

“可是那里只缺舞女,并不缺吹笛手呀。”她说,“而且,我又不是不会跳舞嘛。”

 

一个部族首领的女儿,只为了一罐奶油便要去作伎乐,这在难敌看来极之不堪。万幸他虽已醉了,却也存有着几息理智,知道当面评价别人妹妹的品行,在何种情况下都是对一名兄长的至高侮辱。于是他乖觉地闭着嘴,什么都没有说。

 

而另一边,大力罗摩再度陷入沉默,不知是已认命,还是犹豫不决。妙贤抓着牧女衣袖,悄悄摇了摇她胳膊。牧女笑了,摸摸她的脸颊,再度点头为她作证。

 

“是的,尊者。他跳舞跳得很好,一点也不亚于他吹过的那些笛。如果不信,你也来吧?”她说着,发出邀请,“到了那天晚上,你可以来天帝庙,看看他。”

 

难敌抓紧时机,插话:“我愿意陪同您过去。”对于有意笼络的那些人中之杰,他向来肯花心思。

 

大力罗摩皱起了眉,脸上露出复杂神情,既不接她的话,也不接他的。一言不发地,他又开始饮酒。

 

难敌到底没能在温达文待到天帝祭日。在那之前,大力罗摩客气而不容拒绝地送离了他。那是他和妙贤的第一次相见。


第二次相见就是几日之前,他跟随着他舅舅来到多门城,寻求雅度族联盟。城外的神庙中正举行一场祭祀,妙贤公主带着她的女伴们点亮熊熊火焰,亲自主持整场典礼。

 

如今她已长大了,出落得容色娴雅,唇鼻间隐约可窥见一点她哥哥大力罗摩的影子;皮肤微黄,细腻如同象牙,是一个天光破晓的美人。

 

难敌看着她,实在有些难以将她和那个靠在大力罗摩手边的小女孩联系起来。

 

贵族的女儿们和其他部族女眷穿彩衣戴花冠,皆围绕她。她走上祭坛向众天神行礼,又颂念经文祝祷。侍女为她取来装圣水的银罐,好叫她头顶着它沿绕祭火行走,以作为仪式收束。绕行到第三圈时,一颗石子自下飞来,击中了那只银罐。

 

银罐跌落在地,她的发髻被打散了。

 

女伴们惊呼着奔向她,各自指派侍女到人群中搜寻肇事者。妙贤不为她们的慌乱所动,向坛下投去一瞥。水流顺着她的长发滚滚而下,像是看见了什么,她仰起头,牙齿洁白坚固,乍现而乍收,短暂却又实实在在是一个无所顾忌的笑。

 

这个笑容完整地复印了温达文林中那个,一丝一毫也不相差。难敌收回视线,暌违多年的失力感再度攫住他心脏。

 

他仍觉得她多少缺乏教养,更介怀于她的另一个哥哥奎师那同他政见不合,令他生厌。但是大力罗摩传授给他了杵战的技艺,是他老师。如果他真心诚意地同他向妙贤提亲,他是不会不答应的。

 

更何况,他和妙贤之间还有小时候的约定,不是么?

 

妙贤一手拧搅仍滴滴答答往下沥水的长发,由侍女们簇拥着步下祭坛。她的衣衫后背湿了一块,日头酷烈,又近着火,其实已经快被烘干。

 

难敌迎上前去。

 

“妙贤,好久不见。”

 

妙贤止住脚步,面上闪过一丝茫然。

 

“您是……?”

 

“我们在温达文见过,那时候你还小。你不记得了吗?”

 

艳光王后派来的宫人喘着气赶上她们,递上一块刚从王后发间解下的披纱。她附到妙贤耳边低语,妙贤微微仰后,注意地听着,脸上呈现出有所思索的神情。然后她挥退宫人,向难敌合十致礼。

 

“难敌王子,万安。”还不等难敌露出喜色,她继续说道,“只是难敌王子,如果您听说过我的经历——我出生于秣菟罗王宫下的地牢,在那里度过前十年的人生,托赖我兄长们的英勇,此后得以在多门城顺遂长大。温达文,那地方是我兄长的故乡,我实在没有去过。”

 

侍女们忙于将披纱围上她的肩头,她说着话,自己也帮忙拢紧它,好让她们系住它的两角。这一切事情做完后,她的最后一个音节也正好落下,再没有别的什么话好讲。远远地,她看见奎师那正朝她招手。

 

“恕我失礼,难敌王子。”她再次合掌,旋开身轻快地向着她的哥哥走去,抛下了难敌,连头都没有回一下。

 

曾经的海誓山盟,难道是仅存于温达文的一个梦吗?

 

难敌站在原地,被自己早已久远到不确定了的记忆搅得头昏脑涨。最后,他把这一切归结为雅度人与生俱来的幻力,抑或是奎师那为妙贤编织的言语幻网。

 

他在心里咒骂奎师那,施加他以比对妙贤和大力罗摩的善意加起来还要多的仇恨。这些咒骂并不能伤害到奎师那。他仍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,笑着,张开胳膊搂住扑向他的妙贤,一边目送那般度族的王子远离。

 

难敌以怨怒视他,但还是决定放过那些令人莫之奈何的小伎俩。它们在妙贤婚事上所能做出的干涉也就仅限于此了,难敌有这个自信,既然大力罗摩在般度和象城之间更倾向于他这一方,而弟弟终归是要服从兄长。

 

他又怎么能想到,奎师那竟无耻成这样。


Tbc-



然后给大家看看很可爱的小野兽奎奎和凶巴巴蛇蛇哥!

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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